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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71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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玉纖阿說了“範病”來逗範翕,說完她還是紅了腮, 想到為他孩兒取名什麽的……其實關她什麽事兒呢。

玉女見好就收, 觀察範翕的臉色。只待他一有不滿, 她就改口安撫他。

誰知也許是範翕睡了一下午, 暴躁的脾氣被睡過去了,他現在並沒有發怒的意思。反而非常溫順。玉纖阿說了“範病”, 他怔楞一下,用濕潤溫情的眼眸瞥玉纖阿。範翕聲音清清和和, 帶點兒沙啞, 反而更勾人心魂:“不妥。”

玉纖阿楞一下。

便也順著他說話:“如何就不妥了?”

範翕道:“你這個‘範病’,一聽就是男孩兒名字。我的第三個孩兒, 卻是個女孩兒, 如何能用你的男孩名字?”

玉纖阿睜圓了眼。

美人眼睛如杏,色澤黑白分明,平時分外好看,此時因吃驚而瞪圓眼,倒像只好看卻炸毛的貓兒似的。

範翕露出笑, 伸手在她下巴上搓揉了一下。他笑吟吟問:“怎麽啦?傻了?”

玉纖阿握住他伸來的修長的手, 不讓他當著那麽多人的面玩自己。範翕正一心想討好她,不想和她吵架,是以她握住他的手不許他動,他也沒反抗,順了她去。玉纖阿只是為範翕的神奇思想所驚嘆。

她驚奇極了:“如何你的第三個孩子就是女孩兒了?你這都能提前定好?”

範翕振振有詞:“必然是女孩兒。她前面要有兄長護著她。一個兄長不夠,兩個兄長才能護住我的女兒。畢竟我女兒長那麽美, 那麽乖,世間惡男子趨之若鶩。必然要有兩個兄長才足夠。我的女兒自然是要在兄長的保護下長得快活無憂的,如心肝肉,如眉梢痣。對了,不如小名叫‘眉眉’如何?”

玉纖阿無言至極。

她發現她越搭理範翕,範翕便越來勁兒。

可是玉纖阿真的很好奇他是怎麽想的。她不問怎麽就定下了叫‘眉眉’,只托著腮笑:“公子如何就肯定你的‘眉眉’必然那麽美,那麽乖了?公子莫非是在誇自己長得好麽?這倒也是,有公子這樣的美貌,您的女兒,必然也是好看至極的。”

範翕紅了臉。

他低頭嘟囔道:“又不是我一人的。你也長那麽好看。你我郎才女貌,眉眉怎會醜呢?”

玉纖阿怔了。

她握著範翕的手松開,他垂著眼睫端正坐於她身畔。衛士們在下方喝酒賞月,舞伎隨著鼓點旋轉,周圍喝彩聲極大。而一片歡快喝彩聲中,玉纖阿有些慌亂地端過案上的一杯酒一飲而盡。

喝了杯酒,碎發拂腮,她覺得自己的臉頰更熱了。

範翕側頭來看她,玉纖阿偏頭躲過他的目光,喃聲:“誰要給你生孩子?還是第三個?”

範翕道:“我只打算要一個女孩兒,你也是我心尖上的人。你不為我生,誰為我生呢?”

玉纖阿紅著面頰,她實在鎮定不下去了。即便她與範翕有過兩次魚水之歡,但她也尚未婚配,也不過是個初初十六歲的女郎。她尚未嫁人,就要討論給人生孩子!她不要!

她到底臉嫩,真的無法與範翕討論這個話題。玉纖阿站了起來,要離開席面,啐他一口道:“你這人真是瘋了。你趕緊看病去吧,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麽。”

範翕伸手拉她:“玉兒……”

樂聲停了,玉纖阿起身要離席的動作被衛士們和侍女們看著。範翕又拉著她的手,玉纖阿便只好重新坐了回去。這一次換範翕握住她的手不放。雖然範翕渾身汗漬,讓他情緒分外低落,但是他看玉纖阿如此撐不住場的樣子,便又覺得有趣,心情稍微好了些。

他想她也不過如此嘛。

範翕正要再次和玉纖阿說話,視線餘光卻看到有舞伎向主位這邊走來了,玉纖阿擡頭看去。範翕的興致被打斷,就松了握住玉纖阿的手。他向後靠了靠,瞇眼打量這位向二人走來的舞伎。

這位舞伎眉目清秀,穿著龜茲國那樣坦胸露腹的清涼舞衣,行走來時,手臂上的臂釧與腳腕上的鈴鐺晃悠著沙沙作響。再配著她的美貌看,十足賞心悅目。範翕托著腮,看這舞伎悄悄地撩眼皮,向他偷覷了好幾眼。對上範翕的目光,舞伎的臉頰一片紅暈。

範翕瞬間懂了。

他維持著不變的溫柔笑容,卻只略略後坐,端著一杯清酒做樣子,自不肯將酒喝了。他看懂了這位舞伎想向他自薦枕席的意思,他覺得好笑。且想看看玉纖阿的意思。

範翕看出來的東西,玉纖阿自然也能看出來。

這名舞伎鼓足勇氣,在樂聲停下後走向坐在主位的公子翕和玉纖阿。玉纖阿從舞坊將她們請來辦宴,舞伎沒想到這家不只女主人貌美,當這家的男君提著劍走進堂中時,衣袍若飛,郎君俊逸,她們所有人都被男君的風采所迷。舞伎便想試一試,看能否長留郎君身畔。若能留下,自己的日子也會過得好一些。

畢竟聽說北方現在打仗,越國和吳國也在打仗,誰知道楚國會不會有一日被波及到呢?

舞伎向玉纖阿和範翕行禮:“妾身見過郎君,見過女君。”

玉纖阿怔住了。

郎君的妻子,對應的稱呼便是“女君”。這位舞伎顯然將她當做是範翕的妻子了,才叫她“女君”。但是玉纖阿並不是……範翕總說自己出身卑微,可是在玉纖阿面前,他卑微的出身已是她高攀不起的。若無機緣,她是無法成為範翕妻子的。

且他還有一位貌美的、癡心的、在周洛等著他回去的未婚妻呢。

也不知範翕為何一點都不著急回去與他的未婚妻見面。

玉纖阿低著頭若有所思。

她側頭看範翕,指望範翕指出這個舞伎話裏的錯誤,卻見範翕手托著下巴,眼睛盯著舞伎,也在若有所思。

玉纖阿頓一下。

她不知範翕在想什麽,但他的眼睛卻是看著那舞伎的。玉纖阿便也順著他的目光看兩眼,依然覺得這舞伎是遠不如自己好看的。然而範翕在看……玉纖阿心中不悅,道:“管事的給舞坊準備了銀錢,多謝你們今夜來伴舞。女郎若是無事,坐下玩一玩也可。待稍晚一些,自有人送你們回去。”

她的言外之意,是其他的就不要想了。

玉纖阿說完,怕自己越俎代庖讓範翕不高興,她試探地看範翕,見範翕還在若有所思,並不在意她的安排。玉纖阿舒了口氣,看那舞伎也是大著膽子看向範翕。

舞伎楚楚可憐:“郎君……”

——您就這樣眼睜睜看著您的夫人將妾身趕走麽?

範翕咳嗽一聲,看一眼面若冰霜、寒著眼盯著他看的玉纖阿。他難得見玉纖阿吃醋,心裏停頓一下,想一個舞伎哪有玉女重要。範翕不打算惹玉纖阿生氣,他道:“聽女君的。”

舞伎失落之餘,看到那位貌美無雙的夫人,在聽到郎君說“女君”時,面容竟刷的紅了一下,也不知道為什麽。

而舞伎失落地退下後,範翕身子傾向玉纖阿。她板著臉、翹著唇,不知算高興還是不高興。範翕貼著她耳,緩緩道:“一會兒筵席散了,你來尋我吧?”

玉纖阿不看他,目光專註地盯著下方玩樂的衛士們。她耳尖被他的呼吸咬著,她不自覺地繃起了背,小聲斥:“坐回去,別挨我這樣近。成何體統?”

範翕楞一下,然後大笑出聲,分外誇張:“玉纖阿,噗哈哈!叫你一聲‘女君’,你倒真和我擺起女君的架子了麽?你怎這樣虛榮?”

他以前總是笑容清淺克制,第一次笑得這麽開懷,玉纖阿被他笑得臉紅。他聲音啞啞的在她耳邊浮著,不知為何竟勾得她心浮氣躁。她側頭狠狠瞪了他一眼,說:“我為何要尋你?”

範翕伸手扯過她腰下的紳帶,他心不在焉地玩著,說:“陪我一起睡唄。”

玉纖阿沒想到今夜他這樣大膽,類似的話說了一次又一次。玉纖阿有點兒撐不住了,她略微氣急敗壞,狠狠地將自己的紳帶從他手中搶走,不許他玩了:“……你真是太不要臉了。不!”

範翕手裏的長帶被奪走,他擡眼看玉纖阿。觀察她片刻,他又被她逗笑了。玉纖阿被他笑得幾分惱,抿起了唇。

範翕湊近她耳,與她咬耳:“玉兒,你想什麽呢?思想怎如此汙穢齷齪?我只是覺得很寂寞,想與你在一起躺一會兒。什麽都不做的。因我第一次和你過伏日節,我舍不得你啊。你卻在想什麽呢,嗯?”

玉纖阿說:“我沒想什麽。”

範翕揚眉。

玉纖阿搶白:“我自是知道你什麽都不會做了,就憑你現在的身體,恐怕你也做不了什麽吧。”

範翕的臉色瞬間青了,他盯著她一會兒,目中戾氣沈沈,如風雲湧起般。他還從來不曾被人這樣說過!這個小女子……這個小女子,卻是柔弱又可恨,故意讓他生氣。

範翕向後坐了坐,脾氣掩了回去。他笑嘆一聲:“隨你怎麽說。反正你若不來,我就去尋你。你看著辦吧。”

玉纖阿:“……你越來越討厭!”

範翕唇角噙笑,他扔一顆蒲陶入喉,半闔了眼:“彼此彼此。”

——你也沒多可愛。

——

範翕始終覺得自己一身汗味,形象糟糕,不願以狼狽形象面對玉纖阿太長時間。是以他只在筵席上坐了一會兒就走了,打算回去洗浴。臨去前,範翕彎身扯了扯她的腰下長帶,示意她記得兩個人的約定。玉纖阿不看他,範翕轉身含笑而走,知她必是知道的。

他的玉兒,有一點特別好,便是知情識趣,善解人意。

——

範翕卻並未如自己跟玉纖阿說的那樣回去歇著,他精神好了一些,便去了後院關押重犯的地方,打算趁著精神不錯去審問薄寧。

薄寧如今被五花大綁,被關押的門窗徹底封死,誓要他插翅難飛。他被關在黑漆漆的屋中不知過了多久,門打開,一道月光照入,範翕一身杏袍如春,從外步入。

範翕示意身後衛士取了薄寧嘴上被堵住的布,衛士離開後,嘴得到自由的薄寧一陣猛烈咳嗽。薄寧臉咳得發白,看範翕站在他對面觀察他。

薄寧側過頭,低聲:“我技不如人,公子想殺便殺。想從我這裏知道更多的,我卻是不會開口,公子不必費力了。”

範翕笑道:“這是說的什麽話。你我並無深仇大恨,你既然沒殺了我的玉兒,還將她護得不錯,我氣消了些,便沒那麽想殺你了。我也並不關心你私下有什麽計謀,我只是想問一問大司徒,若是我從越國撤兵,你我之間,能有一談機會否?”

薄寧楞住:“你要撤兵?”

範翕點頭:“我本以為你害死了玉兒,要拿越國為我的玉兒陪葬。既然沒有,那便將這件事的定義歸到政治上,這樣你就不必死了。其實我無意要除掉越國,越國滅不滅國,對我影響都不大。而我一旦撤兵,吳國孤掌難鳴,越國便有了一抗的機會。越國如此都不必欠楚國的情了,豈不很好?”

範翕心中想,楚國是楚寧晰的地盤。楚寧晰想要楚國插手吳越之戰,顯然也是想從越國這裏拿到些好處。

那太好了。

正如楚寧晰不待見公子翕。

範翕但凡發現楚寧晰惹到了自己,楚寧晰想要什麽,他就不給她什麽。這個不知是不是他親妹妹的女郎,他就喜歡一味打壓她。將她少時對自己的欺辱全都還回去。

範翕眉目含笑,說的一臉誠懇。

薄寧低下了頭,似有些意動。他問:“那公子要何好處?”

範翕條件非常寬裕:“越國隨便給給就行了,我非常好說話。越國與我合作才是最好的,畢竟我未曾封王,哪怕要的東西再多,鞭長莫及,我也不可能對越國造成什麽危害,不是麽?”

“而大司徒再想想,越國北部是吳國,西部是楚國。他們可都盯著越國啊……雖我也曾對越國出兵,然這不過是誤會。我對越國,始終抱著一顆善心啊。”

“大司徒且好好想想吧。”

——

從薄寧那裏離開,範翕回自己的住舍。範翕真不在意什麽伏日節,他過得也沒什麽意思。但是玉纖阿在意,他就陪她一會兒也沒什麽。範翕回去後洗浴一番,才覺得神清氣爽,身體舒暢了許多。他臥於榻上,心情甚好地翻看一竹簡,同時等著玉纖阿過來。

他心情太好,屋中又沒人,便幹脆一膝曲起,一條長腿踩在榻下地磚上。長袍拖到地上,微濕長發也垂散。這種姿勢於時人來說分外不雅,對貴人來說太過懶散。但是卻全然一派霸道乖戾之氣,躺著也十分舒服。

玉纖阿從屏風後進來時,便看到了這一幕。玉纖阿楞住——這姿勢,亂沒形象。

像等著臨幸寵妃似的。

可他相貌秀氣,又不像能臨幸得起來的樣子。

玉纖阿被自己的想法逗得噗嗤一聲笑。

聽到笑聲,範翕撩眼皮。範翕沒料到她這麽快就來了,他楞一下,連忙收了自己隨意的坐姿,起了身。他紅了臉,略幾分無措地丟開竹簡。

沒想到玉纖阿看到他這樣,竟然覺得更有趣了。她柔聲:“公子何必收斂?我覺得公子方才那樣躺著分外舒服,不是挺好的麽?”

範翕道:“那樣不雅。”

玉纖阿柔聲:“公子在我面前不必考慮什麽雅不雅,舒適最好。”

範翕定定看著她,他緩緩笑一下,骨節分明的手指敲了敲身下長榻,示意玉纖阿過來。玉纖阿猶豫一下,還是擡步向他走了過去。離他尚有兩步時,範翕忽地伸臂,將她扯抱了過去,讓她坐在了他腿上。

玉纖阿嚇一跳,肩膀微僵,有些抗拒。

範翕低頭,在她額上親了一下,含笑:“怕什麽?我都說了只是與你躺一躺,不做什麽的。”

玉纖阿抱住他脖頸,不說什麽了。

範翕這樣溫情。玉纖阿一開始怕他亂來,畢竟這裏原本是薄寧的地盤,她並不想在薄寧的地方和範翕發生什麽。幸而範翕大約也是真的沒有那個興致,他只是喜歡和她在一起,抱著她躺於一張床上。他目光繾綣溫柔,手指慢慢拂過她的面頰,卻並沒有對她動手動腳的意思。

範翕將她抱在懷裏,倦怠而滿足道:“真好。”

玉纖阿長發散在他臂彎間。她在他懷中尋到舒適位置,一時懶怠,便只抱著他手臂,閉目不語。

範翕低頭問:“玉兒,你喜歡與我這樣麽?”

玉纖阿聲音婉如歌:“喜歡呀。香香軟軟的公子,誰不喜歡呢?”

範翕一怔。

然後沈臉,覺得自己是在以色侍人。範翕翻身而起,將她壓在身下。他伸手掐她腮幫,質問她:“你果然是嫌棄我在筵席上時一身汗是不是?”

玉纖阿被他掐得腮痛,睜開了眼:“我哪有?不是你自己一味嫌棄麽?我看公子自厭的都快暈過去了,我一聲都沒敢吭啊。”

範翕哼道:“你不敢麽?你快氣死我了。”

玉纖阿伸手撫上他胸口,手貼著他的心臟,輕輕柔柔道:“那公子的心臟可定要再堅強些,不要真的被我氣死了。”

她目露憂色,因也怕他動不動吐血。範翕皮膚白皙,是因血質不好;時而被她氣吐血,是脾肺不太好……這樣的身子骨,實在是不夠好。他是早產兒,出生就虛弱。多虧他習武,這些毛病才看似不那麽重要。

範翕並不在意那些,他摟著玉纖阿,一起躺在床上說話。他說他以前從不過伏日節,每年過節時他都一人早早歇了。他說起丹鳳臺的潮濕冷清,說起自己小時便想有一人陪著自己躺在床上說說話,可是他都沒有朋友。再說起周王宮的生活,說他被其他公子欺負——“……後來是太子殿下看不過眼,將我帶走。他實在可笑,覺得我一人住宮殿會害怕,竟陪我坐了一晚上,還給我講故事聽。”

範翕彎唇:“我母親都不怎麽給我講過故事呢。”

玉纖阿問:“公子好似十分尊重太子殿下?他是好人麽?”

範翕點下頭:“是,他是真正的好人。虛懷若谷,胸襟磊落,關愛所有兄弟。連我這樣狹隘的人,都挑不出他的錯……現在北方起戰,我有些擔心他。”

玉纖阿柔聲:“太子吉人自有天相。想來有太子殿下護著,公子在王宮的日子定然不那麽糟糕了。”

範翕道:“日後我帶你拜見他……”

玉纖阿悵然:“我如何能拜見太子殿下呢?我只是獻給周王宮的……”

“不,”範翕在黑暗中捂了她的嘴,靜靜地說,“獻給周王宮的吳王女早已在亭舍中被一把火燒死了。吳國為此與越國開戰。開弓沒有回頭箭,吳王女,無論如何都不應該再‘活’過來了。”

玉纖阿垂下眼,不再說話了。

其實吳國獻給周王宮的公主不可能再活過來,玉纖阿從範翕這幾日對她的態度上就看出來了。若是她那個假公主的身份還會存在,範翕與她相交,便不會這樣無所顧忌。他既然不顧忌了,說明那個身份,她必然不可能再撿起來了。她不可能再恢覆王女的身份,讓吳國和越國的交戰成為一場笑話。

這是政治緣故。

可是,她日後要以什麽身份出現呢?

難道只能依附於公子翕麽?

玉纖阿蹙了眉,她始終不願自己如浮萍,命運完全被交到別人手中。

玉纖阿憂心忡忡,正在這般思量中漸漸睡了過去。範翕卻是白日覺睡得太多了,這會兒無論如何都沒有睡意。他摟著玉纖阿沈思時,聽到懷裏女郎平緩的呼吸聲。範翕心裏一動,低下頭看她。他與她鼻間輕貼,喚她:“玉兒?”

她呼吸依然平緩,沒有轉醒。

範翕如今心情好,自然沒有喪心病狂到非要將玉纖阿喊起來和自己一起熬夜的地步。他只是悵然若失地嘆氣,想又是自己一人醒著。範翕將玉纖阿從懷中放入被褥中,為她撚好被角。他就屈膝臥在榻外緣,看著她恬靜的睡顏出神。

手指隔著虛空拂過她的眉眼。

他心裏嘆她可真是美人,如月神般柔婉,光華瀲灩。

範翕專註看著她,慢慢地想到了方才筵席上舞伎叫錯玉纖阿為“女君”的那一幕。他當時便出了神,因心中一動,有了個若有若無的念頭。而今黑暗中獨坐,望著玉纖阿的美麗面容,那個念頭重新出現在他腦海中——

他想和她就這樣長長久久地過下去。

他覺得“女君”那個稱呼甚好。

為什麽他的玉兒這麽好,不能被人叫一聲“女君”呢?

明月照燭臺,帳前獨徘徊。幽幽月華光下,範翕看著玉纖阿的睡顏,看她柔順地躺在他懷中,他就覺得什麽紅顏知己,什麽紅袖添香,都沒有玉纖阿得他心意。他不想要那些了,他覺得天下女子在他的玉兒面前,都是庸脂俗粉。

他甚至想、想……想悔婚了。

若是有玉纖阿長伴身畔,他覺得身份地位並沒有那般重要。他可以放棄地位更高的那些諸侯王的封號,隨便給他一個封號,哪怕偏居一隅,有玉纖阿相伴,便也沒什麽不好。

他的未婚妻所能帶給他的地位聲望……他現在覺得,好像也沒有那般了不起。

範翕喃聲:“玉兒,你覺得……你我之間,會不會有未來呢?”

——

夜曇花開,芳香過窗。女郎安穩地睡在他身畔,觸手可及。範翕在黑暗中靜默著。

他十五歲與於幸蘭訂婚。三書六禮,三媒六聘。待雙方年歲長些,擇良日完婚。

他再於十八歲伏日節夜四鼓,得見自己一生摯愛,想要為卿悔婚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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